在機場走貴賓通道是最顯示“院士身份”的事情
  鐵路專家、中國工程院院士王夢恕並不介意“曬”出他的收入。
  他1995年當選院士,當時每月的“院士津貼”是200元,幾年後上調至每月1000元。迄今為止,1000元仍是全體兩院院士享受的月度津貼標準。80歲以後的兩院院士成為“資深院士”,不再擁有院士選舉的投票權,但另外領取“資深院士津貼”,每年1萬元。
  王夢恕當選院士時,工作地點在河南省,按照省里的文件規定,他每個月還能領到500元的技術津貼,直到他離開當地。
  目前,他的工資關係在中鐵總公司,作為副總工程師,他的月薪不到兩萬元。此外他兼任北京交通大學教授,建了一個實驗室,該校每月給他發放5000元的補貼。很多學校請他兼職,他同意了,但只讓對方負擔往返差旅支出,其他一概不要。
  “我在整個院士裡面,算是高的。”王夢恕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。
  他向記者舉了個例子,農業領域的一位院士,妻子早已去世,孩子又常年看病,家裡十分寒酸。有記者去拜訪,這位院士說,不要報道我的生活情況,否則讓年輕人一看,院士都這麼窮困,更不願意學農業了。
  王夢恕坦言,當選院士以後,很多人找上門來。只要他肯調到南方某個單位,所在省份每月會發給他一萬元補貼。有人請他做項目顧問,一個項目報酬十幾萬元,他不敢去“顧問”。有個城市成立“院士辦公室”,請他開會,他提了一點意見,該市官員掏出一個布袋子,說是他的“顧問費”,他估算裡面“起碼十萬元”。但他拒絕了,“這不是整我嗎”?
  他覺得,確有個別院士表現很不好,使院士群體的形象受損,但社會上對院士的認識,“誤解多於理解”。
  “我覺得社會上對院士的誤解很大。”北京大學原校長周其鳳院士也對中國青年報記者感慨。
  比如有傳聞說,院士享受“副部級待遇”。周其鳳指出,國家對院士是有優待,但絕對不是副部級待遇。政治上,院士能看到副部級官員的內部文件嗎?生活上,院士享受不到副部級的住房標準,也沒有專車接送。醫療上,國家會安排院士體檢,但醫院不會按照副部級待遇來為院士服務。副省長到醫院去看病,跟院士能一樣嗎?
  他能想到的優待之一是,憑藉院士證,乘飛機時即使不買頭等艙,仍可進入貴賓室候機。他認為,這體現了對知識分子的尊重,“這個過分嗎?”
  北京大學擁有眾多院士,該校住宅小區有“院士樓”,院士的住房標準是140平方米。據周其鳳介紹,北大前校長陳佳洱、許智宏院士以及他本人,都住在那裡。北大院士也沒配備專車,如果哪位院士需要幫助,學校會為他派車,但提出要求的院士實際很少。很多院士寧可打出租車。師生能夠見到,陳佳洱院士在80歲以前,都是騎自行車出行。
  而王夢恕所能想到、最能顯示自己“院士身份”的事情,也是在機場走貴賓通道。但在他工作的鐵路系統,就沒有這個待遇。
  他有時去北京交通大學,先坐地鐵到西直門地鐵站,再花5塊錢坐個“黑三輪”。有次一個老師發現了,對他說,您是院士,這多危險啊!
  54歲的數學家、中國科學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袁亞湘院士,建議記者到著名數學家王元、楊樂院士家裡去看看——看看他們的住房條件就知道,院士沒有什麼特殊待遇。袁亞湘當年求學時,王元、楊樂就已赫赫有名,但他們目前的生活條件,還不如一些年輕學者。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吳文俊院士,也沒有專車。
  袁亞湘記得很清楚,中科院實施“知識創新工程”之前,研究員們的工資很低。要漲工資了,他這一代學者提出,希望每個月能漲1000元。而王元院士表示,我們漲1000太多了吧?漲800就夠了。
  袁亞湘感慨:“這些科學家多淳樸!”
  他說,院士裡面肯定有不合格分子,但是任何一個群體都會有害群之馬,現在需要警惕,不要把院士群體妖魔化。
  袁亞湘還認為,一些省份為了政績,鼓勵“引進”院士,“你來我們省,我可以給你個別墅”。在一些行業或地方,給院士副部級待遇、“少將待遇”。他認為,院士制度自身需要改革,但是要制止這類不合理現象,更需要管住的是那些部門,而不是院士本身。
  院士退出制度一直存在,院士退休是個偽命題
  在聊起院士制度究竟如何改革之前,中國科學院院士、清華大學原校長顧秉林首先提醒記者,院士問題上,社會上還存在著一些誤解。
  很多人在關註“院士退出”,顧秉林說,院士退出制度一直存在,事實上也在執行。他1999年當選院士,據他所知,已有數位院士或者自動、或者被要求退出。
  他認為,現在的問題是,“我們如何做得更好”。
  2013年公佈的《中共中央關於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》,點到了院士制度改革。在深化科技體制改革的章節提出,“改革院士遴選和管理體制,優化學科佈局,提高中青年人才比例,實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”。
  袁亞湘說,任何一個普通公民觸犯法律都要受到製裁,院士如果出現問題,當然也應退出,這個很容易理解。
  兩院院士章程規定,當院士的個人行為觸犯國家法律,危害國家利益或喪失科學道德,違背院士標準,有不少於5名院士書面提議,要求撤銷其院士稱號時,由其所在學部常務委員會受理並審議後,通過所在學部全體院士投票表決,可作出撤銷其院士稱號的決定。
  華東理工大學原校長陳敏恆曾是中國科學院院士,上世紀90年代,他指導的博士胡黎明出現了論文抄襲醜聞,而他本人也是抄襲論文的署名作者之一。2000年,按照章程,經院士投票,中科院撤消了陳敏恆的院士稱號,併在2000年的院士大會上公佈。
  但是,對於“院士退休”一說,很多院士表示費解。 中國科學院學部主席團成員、“嫦娥三號”探測器系統首席科學家葉培建院士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:“‘院士退休’是個偽命題。”
  中國科學院、中國工程院院士,分別是國家設立的科學技術方面、工程科學技術方面的最高學術稱號,屬於終身榮譽。葉培建指出,院士既然是個榮譽稱號,不是一個工作崗位,就沒有“退休”一說。退休,應該是從工作崗位上退休。
  “就像一個人是勞動模範、戰鬥英雄,不能說他老了,就把這個稱號撤掉。院士也是一樣的。院士是對一生的科技方面的評價。”周其鳳也指出,如果一位院士不符合標準,可以取消稱號,讓其退出,但退休是另一回事,它是一個行政上的概念。
  葉培建指出,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文件規定“院士不退休”。但客觀來說,很多單位不願意讓院士離開單位,這樣能夠“替本單位說說話,多申請項目”,因此院士在工作崗位上退休的很少。
  這些單位的主要依據,是1983年國務院發佈的《國務院關於高級專家離休退休若干問題的暫行規定》。其中提到,“學術上造詣高深、在國內外有重大影響的傑出高級專家,經國務院批准,可以暫緩離休退休,繼續從事研究或著述工作”。
  此後,對傑出高級專家暫緩離退休審批,都是由原人事部報請國務院批准。1991年起,這項審批授權給原人事部,不再報國務院批准。在1992年發佈的《關於傑出高級專家暫緩離退休審批工作有關問題的通知》中,原人事部明確,“傑出高級專家”中包括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。1993年起,“學部委員”改稱“院士”。
  “據我所知,科學院也在討論,想提出具體的年限,到了一定的年限以後,本單位延聘你,你也別幹了。各單位也不要去聘了。”葉培建說,但這項工作歸口人事部門,科學院或工程院沒有這個權力,院士們也大都不在兩院工作。
  不過,一位要求匿名的中科院院士對此不太贊同。他說,在很多國家,一位教授退休後,可能很快會被其他高校聘走,這是由市場決定的。為什麼要加以行政干涉?
  王夢恕也認為,“有本事人家就請你,沒有本事人家也不理你”。
  另一方面,周其鳳提醒,不要過於強調“院士隊伍年輕化”。他說,院士畢竟是個終身榮譽稱號,而且強調“年輕化”有年齡歧視之嫌。
  另一位不願具名的中科院院士對記者說,“院士退休”之說提出後,在他所在的學部,很多六七十歲、還沒“資深”的院士有點“緊張”。他們很關註的一個問題是,“退休”到底是什麼意思,會要求他們立即從現在的崗位上離開嗎?他們還會不會有院士選舉的投票權?這位院士認為,如果大家依然擁有投票權,能夠決定院士稱號的歸屬,在現有的環境下,各單位仍然不會“答應”院士們退休。院士制度改革,絕對不只是這些高級專家們“退休”或“待遇”的問題。
  去年,農工黨中央提交全國政協十二屆一次會議的一份提案,是“關於我國院士制度改革的建議”,其中指出,從世界範圍看,院士增選基本上被界定為科學界內部的事情。而在我國,院士增選“與很多科學以外的事情聯繫在一起”。  (原標題:院士們到底享受啥待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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